2017年12月27日 星期三

15 - 屏東

妳     喜歡回屏東嗎?   我試著問。
我們已經開上了高屏大橋,在快車道上總是很多慢車。但今天並不想一一變換車道超越它們,我把車保持在中線,和前面的豐田保持100公尺的距離。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狗說。『你是想問我喜不喜歡屏東這個地方?還是喜不喜歡回你屏東的家呢?
我想了一下。『都有吧!
『這個嘛,變換都市什麼的,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首先我能感知的範圍就不大阿。常常都是坐著你們的車,從這個城市移動到另一個城市後,就直接前往目的地了。』

跟著前面的豐田一起踩了煞車,但它的前方並沒有車。
『如果是屏東的家,那當然喜歡阿。』狗繼續說:『那裏有你的母親,只要是和你親近的人都會散發出相類似的味道,所以擁有那味道的人我都喜歡。而且你母親每次都會烤吐司給我吃啊。』

『重點是吐司嘛!
『有的話更好哇!


最後我還是放棄跟在豐田的後面,要配合它的步調開車實在太累了。超車的時候看了一下駕駛座。到處都可以看見的中年男人,副駕駛座是太太。中年男人正起勁的不知道跟太太在說些什麼,可能是一些平常沒有人要聽的東西,一些只有中年男人妻子才需要忍受的無聊話題吧。

到了家裡附近的工業區時,睏睏開始興奮起來。每次我都覺得很奇妙。
『妳真的知道快要到家了?』我問。
『那當然!你以為我都在看風景而已嗎?
『那,妳是認地標嗎?
『味道啦!我終究還是狗阿。而且你們建築物老是拆了又蓋,蓋了又拆,如果地標被拆掉不就完了?

『所以快到家的味道是什麼?
『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恩,有點像我平常吃的飼料的味道,但沒有這麼好聞。中間還參雜了一些聞了鼻子都要痛起來的味道,嘿!真不知你們怎麼受得了喔?

本來想跟睏睏解釋所謂的工業區是什麼,但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就回答:『因為我們是人啊。』
『真是搞不懂。』狗吐了一大口氣。

回到家後,睏睏在母親的腳邊轉來轉去,母親摸摸狗的頭後就走回沙發上坐下。我接著進門,客廳昏昏暗暗的沒開燈,母親看起來比上次又瘦了一些,我想也有可能是光線的關係。我走進浴室幫睏睏裝水放在客廳的角落,睏睏便馬上走去很美味似的喝著那水。我和母親的視線暫時都集中在裝了水的塑膠碗上。

『店裡面都還好嗎?』母親開口問。
『沒什麼特別需要擔心的,倒是妳,好像瘦了不少?最近有好好吃東西嗎?』我在沙發旁的地板坐下。

母親緊閉著眼睛搖搖頭沒有回答,右手揉著太陽穴好像頭很痛的樣子,然後用力的呼吸。我沒有講話只是把狗喚來身邊。我讓睏睏坐在我和母親的中間,伸手摸狗背上的毛。像牙刷一樣硬的毛。

我們就這樣沉默了一陣子。那到底是多久? 5分鐘?半小時?結果我看了一下手錶才不過30秒左右,但已經久得足以讓人感到窒息。我決定轉開電視,讓電視另一頭的人也一起分擔這沉默。我轉到了BBC新聞頻道,主播台上的男性主播正用標準的英國腔報導中東那邊的戰事。講的速度相當快,如果不專心聽的話就聽不懂了,所以很適合拿來當作跟母親談話背景音效。

我想等一下母親大概又會從她的身世開始說起,然後說到父親、我們兄弟倆、最後回到伊森的死。


那個重複了上百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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