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到車上發現手機有三通未接來電,一通是父親的家裡打來的,另外兩通則是母親打來的。撥了電話給父親說,今年就不在高雄吃年夜飯了,想回家陪陪母親,再撥給母親跟她說等等在父親家吃飽飯後就回去。
有點口渴,就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瓶罐裝的百威,因為待會還要開車所以只喝了一口就把它放在杯架上。現在想起來,說謊的技巧也是伊森教我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世界,讓一個15、6歲的少年必須不停的說謊才能生存下去呢?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一直是以7分誠實、2分存疑、1分對誰也不相信的程度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想大概要這樣才比較不容易受傷吧!
而伊森,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抵抗力很強,但我想他是百分之百的相信這個世界上所有人性純潔的一面。所以當他發現事實並不如想像中美好的時候才會這麼失望,才會受傷的這麼深。不知道我有沒有曾經無意間傷過他?
我再喝一口啤酒後就不再想那個問題,想了也沒用,什麼也無法改變。我發動車子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路上開著,一路上被不少車子超過,平常的話可能會忍不住想要把位子搶回來,但今天你們想超車就盡量超吧!我維持著一貫的速度,開了40幾分鐘才到家。打開門狗像平常一樣出來迎接。
『怎麼去這麼久?』狗問。
『噢,還有去了別的地方。』
『去了海邊對嗎?』
『妳聞出來啦?』我把已經涼了的啤酒倒進流理台。『去了海邊,看船、散步,想一些事情啊。』
『我不喜歡海邊。』
『喔?為什麼?』
『因為海浪很可怕,感覺被捲走就回不來了。而且海邊風沙也大,沙子吹進鼻子和眼睛不舒服。』
『難怪每次我們在海灘玩水的時候妳都躲得遠遠的。』
『如果是沙漠的話倒是很喜歡。』狗說。
『沙漠有什麼好?』
『沙子不是很鬆軟嗎?這樣就可以不費力氣在沙堆裡挖很多很大的沙坑阿。』
『挖沙坑做什麼?藏骨頭嗎?』
『就想挖嘛!挖好了以後再來想要做麼用囉。』
『嗯—這樣的心情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們越來越有默契了呢!』
『就是說阿。』
我把啤酒罐稍微捏扁了之後丟進垃圾桶,走到廚房拿水壺倒了一杯水喝。從德國來的濾水壺,按照說明書上面所寫的,只要把自來水倒進濾心,過濾出來的水就可以直接生飲,還可以保有水中的礦物質。雖然說明書上寫得冠冕堂皇,但喝起來的時候心裡還是有點毛毛的。太過簡單明瞭的事情反而讓人無法輕易的接受。
『等下回屏東喔!』我說。
『好阿。』
『要不要先去上個廁所?』
『對喔,我剛剛就在想有什麼事要跟你說—就是要上廁所啦!』
『嘿!我們兩個沒問題吧?』到門外時我開口問。
『有什麼問題?』
『就是這幾天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這件事阿。』
『放心啦!我會好好看著你的。』
『妳會好好看著我?』我笑著重複一次。
『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不,沒有。』我忍住笑。『那,這幾天就麻煩妳了,還請多多指教阿。』
『走吧!快憋不住了。』
回到屏東已經快要9點,母親在客廳的沙發看起來很睏的樣子。我問她有沒有吃晚餐,她點點頭從沙發站起來摸摸睏睏的頭,說她要先去睡了就拖著腳步走進房間。我走進自己的房間,那是從小學開始一直使用到高中畢業的房間。書桌、檯燈、床頭櫃、和電腦椅全部都和當時一樣。
我把行李丟在地板上後坐在床上,用手反射性地摸一摸床單,有點沙沙的,不知道是被子的毛球還是灰塵。不過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以前小時候母親都會在星期六的早上把我房間的被子被單全部洗好曬過,只是剛洗好的床單才舖上去我馬上就抗議道:『這床單還是沙沙的啊!』『胡說!』母親就用這兩個簡短的字駁回我的抗議。
不過事到如今我反而還滿懷念這自家床單獨有的觸感,就算世界再怎麼改變,至少我的床單還穩穩的守著自己的姿態啊!我躺下來,把雙手放在頭的後面,狗在床邊抓著床板,我伸手示意要她上來後她就跳上床在我旁邊躺下,頭朝往門的方向,屁股則面對著我。
『妳怎麼都不喜歡跟我們朝同個方向躺著呢?』
狗沒有回答,只是發出長長的一聲鼻息。我閉上眼睛,陷入無夢的濃密睡眠裡。
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狗已經不在床上,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照進房間,一道道的光線中有許多微小的粒子漂浮著。我把手伸進其中的一束光裡。相當溫和的光線,不同於夏天時把人曬得熱辣辣的艷陽,冬天的陽光就像剛烤好的棉花糖那樣鬆鬆軟軟的。我看著手背上的陽光發呆,想像自己是正在行光合作用的植物,一棵一棵新芽從我的手上冒出來。直到房間的門被打開後我才又變回人類。
睏睏進來後就跳上床然後一直在我的被子上踩來踩去,母親跟著進來走到床邊坐下。晚一點我們去看看你哥吧。母親說。
『嗯。』我把被子拉到肩膀上。
『要起床了嗎?我有幫你買早餐。』
『再讓我躺個10分鐘。』
『你怎麼長大了還是改不掉賴床的習慣呢?』
『關於睡覺最棒的部分,就是賴床的那一小段時光阿。身體還昏昏沉沉的,意識則有點恍惚,感覺自己好像同時存在於夢境和現實之間,這可是我一天之中最純粹的時刻呢!』我轉過身面對牆壁。
『我這個人一聽到鬧鐘就會馬上起床。』母親說。
『科學研究說你們這類型的人壽命會比較短喔!好啦,我10分鐘後就會起來,把睏睏也帶出去。』
母親放棄似的站起來,讓狗跟她一起到客廳去。
電視播報新聞的聲音從客廳穿過牆壁傳進房間。好像是在介紹某某店家使用了什麼特殊的食材,生意每天都大排長龍—假日的時候常常出現的那種新聞。當然如果這也能算得上是新聞的話。我一面聽著女主播模糊的說明一面在那10分鐘裡做了三個夢。
第一個夢和第二個的內容已經想不起來,記得起來的最後一個夢是我去了英國的一個知名脫口秀當觀眾,和台下好幾百人坐在一起。留著滿臉鬍子的同性戀主持人邀請來賓出場後,其中一個長得像是尼克.佛洛斯特的人突然把上衣掀起來,露出事先用口紅畫好了標靶的肚子,然後主持人開始鼓動台下的觀眾用飛鏢射那標靶。終於有一隻飛鏢從漆黑的觀眾席投出,正中尼克.佛洛斯特肚臍上方約5公分的地方,現場爆出一片歡呼聲,主持人眼看氣氛被炒熱起來後倒退了幾步,然後就向前奔跑奮力跳入觀眾之中,台下的人紛紛高舉雙手接住他,彷彿他就是米克.傑格,或是安格斯.楊。
夢到這邊我就完全醒來了,真是個亂七八糟沒頭沒尾的夢!我試著想想看其中有沒有什麼隱喻在,但是很快就放棄了。不可能有吧!我揉揉眼睛,在床上坐起來。
令人不太滿意的1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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