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3日 星期二

27 - 船夫卡戎

        回    到家後已經是晚上12點多,我盡量不發出聲音慢慢轉動門上的鑰匙,門才剛打開狗的鼻子就從門縫探出來聞個不停。

        『去了好久噢!』睏睏邊聞邊說。
        『是阿,女主人呢?已經在睡了嗎?
        『嗯,她大概等你到11點左右,後來就忍不住跑去洗澡睡覺了。』
        『是喔。』


我走到廚房的架子上拿了威士忌,在杯子倒入大概兩根手指寬的酒,然後加很多的冰塊。不這樣喝的話,我一下子就會開始覺得飄飄然,接著就想睡覺了。我走回客廳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感覺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要陷入沙發布的纖維裡面一樣。喝了一小口威士忌後我吐了長長的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等著溫暖的酒精從喉嚨流向胃部。
       
        『今天很慘嗎?你看起來累壞了阿。』狗說。
        『慘啊!就像帶旅行團到地獄參觀的導遊一樣,地獄又熱又黑可怕的要命,更慘的是要回程的時候發現卡戎已經下班了,所以沒有渡船可以坐只好回去那恐怖的地方再待一天,還要面對行程被延誤的客人像惡鬼一樣糾纏。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好像有一點了解。』
『嘿!等等,你知道卡戎是誰嗎?』我吃驚的問。
『不是冥界渡船的那個船夫嗎?滿有名的嘛。』
『真是莫名其妙。』我又喝了一口酒。

『那—』狗跳上沙發在我旁邊坐下。『今天和那個女生都談了些什麼?
『妳怎麼知道是女生?
『用鼻子聞了你身上的味道就知道啦!再怎麼說我自己也是女生嘛。』

『真的是完全不能做壞事阿。』我笑著說。
『什麼意思?』狗問。

『沒什麼,只是無聊的自言自語而已。』我稍微改變了一下重心。『今天那個女生是伊森的某一任女友,伊森死去的時候她也在場,所以問了很多關於當天的事情。其實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並不是很在乎,因為伊森過世的事實已經造成了就不能再被改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要親耳聽到她把經過跟細節都說出來,自己才能好好接受這件事,不再懷疑。就像證明題的故得證一樣。』

『所以你不再難過了嗎?
『當然還是會難過啊。但是難過的形式大概已經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吧!

『哪裡不一樣?
『我想大體上是往好的方向改變。』
『那就好阿。』
『希望如此。』我閉上眼睛。
『就是這樣啦!

狗在沙發上趴下。
『妳是怎麼辦到的?』我問。

『辦到什麼?
『對每一件事情都抱持著最樂觀的態度。』
『只需要想快樂的事就好啦,不然該怎麼辦?』狗說。
『妳沒有遇過事情不如預期時候嗎?

『嗯…』狗坐起來好像很認著的在回想著。『大概有吧,不過是什麼我早就忘記了。』
『因為是狗嘛。』
『對!沒錯。嗯~看來你終於有點開竅了阿。』
我心滿意足地再一次陷進柔軟的沙發裡。

『阿,我想起來了!有次吃飯時間到了,開開心心的跑到自動餵食機的旁邊卻沒有食物掉出來。』
『喔那次阿,那次是因為不小心踢掉了機器的電線,所以時間全部都錯了。那後來妳怎麼辦?
『後來我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的呀!你們聽到我肚子在叫就想說是不是沒吃到飯,跑去檢查自動餵食機的時候就把那修好了。隔天時間一到機器又準時喀啦喀啦的掉出飼料來,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啊!

『妳的人生哲學好像大多跟吃有關阿?
『那當然!吃飯、上廁所、玩樂跟睡覺,我們狗的一生基本上就是由這四項構成的嘛。而且上廁所也有上廁所的哲學,玩樂跟睡覺也有。』

『妳該不會也認識柏拉圖跟蘇格拉底吧?
『這我就不認識了。』
『但是卻認識卡戎?
『對阿!
『真是莫名其妙。』我搖搖頭。

我把最後一滴威士忌和融化的冰塊一起喝乾,把沾有煙味的衣服丟進洗衣籃裡就到主臥房隔壁的客用浴室沖澡。我一邊淋著熱水一邊發呆,手機在洗手台的架子上播著Dirty Three的演奏,沒有人唱歌,就只有吉他、小提琴和爵士鼓所產生出來的旋律。小提琴的獨奏讓人聽得心頭緊緊的,好像在美國西部的小酒館可以聽到的那種小型樂隊的演奏。失意的小提琴手為了生活不得不在一群連小喇叭還是單簧管都分不清的醉漢面前表演,他閉上眼睛深深皺著眉頭,讓自己完全投入在音符當中,只希望哪天某個歐洲的知名交響樂指揮家會推開酒吧的木門,聽到他的演奏。到了那時候……。

洗完澡後我躡手躡腳的爬到床上,躺下後女友就轉過身來把手臂枕在我身上,然後繼續發出熟睡的鼻息。我閉上眼睛,想像著自己就站在那時候的旅館浴室裡,看著伊森用膠帶封住門縫,然後慢慢的爬進浴缸,最後沉沉的睡去。就像在游泳池的底部那樣,這是33歲的青年伊森所想得到唯一可以讓他安靜休息的地方。不斷從木炭冒出的白煙爬滿了地板,然後慢慢的往上,流往伊森躺著的浴缸裡面,最後終於掩蓋過伊森的頭頂。

我轉過頭不再看他。

『好好休息吧。』我說。
這次你就可以不用再醒來了。

2 則留言:

  1. 伊森想結束的是痛苦!只是沒想到用這麼極端的方式。
    艾兒應該也是憂鬱症患者...
    我沒有參加伊森的葬禮,因為沒受到mail,有點遺憾,但10年過去也終於能理解他的選擇。

    回覆刪除
    回覆
    1. 阿,那時候因為也很趕,所以我只用了哥哥的信箱聯絡人發mail。可能真的也漏了不少人,不過收到mail的朋友幾乎都有出席,覺得蠻欣慰的。我想哥哥最後在這麼多朋友的陪伴走完最後一程應該是很平和的。

      刪除